近期，多家媒體集中報道二手車金融平臺中存在的貸款購車亂收費亂象，引發社會各界的高度關注。近日，有消費者劉先生向中國金融科技專刊表示，美利車金融在其不知情的情況下，在購車貸款合同中額外添加了一筆服務費借款1.5萬元，導致本來6萬元多的貸款虛增至8萬元。本刊了解到，有類似經歷的車主不在少數。
據業內人士介紹，服務費加在借款總額的行為被金融行業稱為“加融”，除此之外，汽車金融市場潛規則還包括給車商的“返點”，以及虛報車價、保險費等。在這一分期貸款購車利益鏈中，不論是金融服務公司，還是汽車經銷商，均收獲了導流和助貸的紅利。這些市場亂象，不僅讓消費者將汽車分期誤讀為“套路貸”，更讓消費者對正規分期付款模式的信任度降低，嚴重影響了汽車金融行業的健康發展。
中國金融專刊了解到，5月10日，市場監管總局表示，將會同相關部門對汽車銷售行業開展專項整治，切實破除消費者反映強烈的潛規則，堅決查處侵害消費者權益的違法行為。
一環接一環的套路
據遼寧沈陽的劉先生反映，美利車金融業務員首先謊稱是銀行貸款人員招攬業務，在簽訂合同時隱瞞服務費這一項收費，并利用簽訂合同與收到合同之間的時間差，使消費者在還款一段時間后才發現貸款合同中的額外收費。此時用戶若想解約，需一次性結清所有貸款并支付5% 的違約金。
遼寧沈陽的劉先生簽完合同當天便發現了其中的貓膩，毅然選擇了解約。中國金融科技專刊向其了解到，劉先生在4月12日購車時，在經銷商的介紹下到一位自稱是浦發銀行業務員的人員面前辦理貸款。對方表示除了首付外還要收一個GPRS費，保險也必須在其處辦理，總共算下費用是66780元。劉先生稱，當時業務員明確表示不會再收任何額外費用，自己認為價格可以接受，便在其催促下簽了合同。“當時簽了很多份文件，一起有十多張。”劉先生回憶稱。
劉先生表示，當自己向業務員索要合同備份時，對方表示需要先將合同遞交回總公司，于是劉先生拿出手機準備拍照留存，卻被業務員阻攔。而當日下午，劉先生收到一條來自浦發銀行的短信，顯示已下款83260元。“因為貸款金額和當時約定的有出入，我就趕緊聯系那個業務員詢問情況，對方跟我說是虛假信息，不用管。”
帶著疑慮，劉先生來到浦發銀行詢問后，得知貸款確實為銀行下發，但和其簽合同、辦理業務的卻并不是銀行，而是一家名為美利車金融的合作公司，“至于為什么兩個金額不一樣，銀行表示并不清楚，需要聯系合作公司人員。”
而在本刊調查中，美利車金融某經理出示的借款服務合同顯示，劉先生的購車合同中，除了購車貸款、保險費以及GPRS費，還包含一項15480元的服務費借款，導致最后總貸款金額83260元，分36期償還，月還款2628.41元。“也就是說我貸款6萬多，總共要還9萬多。”劉先生表示，自己感覺被騙，隨即和對方多次協商后，最終以一次性付款72800元解約，其中包括5% 的違約金。
本以為事情就此結束，可劉先生在退保險時發現，此前貸款合同顯示保險費用5200元，而保險合同顯示實際購買的保險費用為3030元。于是，劉先生于5月10日再次找到了美利車金融。美利車金融方面表示，多收的保險費用2169元將通過個人轉賬的方式在5個工作日內退回;保險公司方面稱，保險已生效一個月，目前可退2611.14元，“但是對方委婉地表示實際只能退2100元左右，剩余的已經返點給了車商，是退不了的。”
“當時買車的時候打算去銀行辦貸款，業務員說他是浦發銀行的，不用去銀行就能辦理，沒想到從這開始就是一環接一環的套路。”劉先生表示，由于投保人是美利車金融公司，退保需要對方參與，所以只能對這一費用妥協。目前，劉先生正在等待退保手續的辦理。
3份不一樣的合同
和劉先生相似，湖南湘潭的陳女士在車行買車時，經介紹在美利車金融辦理了貸款，在還款2期后也發現還款總額有點“不對勁”。陳女士提供的買車合同顯示，車輛總成交價為34088元，支付首付款4264元，剩余的29824元需融資貸款。與美利車金融簽訂的借款合同則顯示，車價為46000元，首付14000元，貸款金額32000元。“我注意到融資金額和車款不符，可業務員說是多寫的金額不用管，就是走個過場，所以我才簽了合同。”合同顯示，除了融資額度增加，還加上了保險費、GPRS費6000多元，總貸款額達到了38000元。
還款2期后，陳女士意識到不對勁，“每月月供1407.87元，算下來總共要還5萬多，按照8.3%的利息，怎么算都對不上。”陳女士便找到美利車金融，此時陳女士看到了第三份合同。與業務員發給自己的合同照片不同，對方出示的合同中又多了一項服務費借款6150元，最后總貸款金額為44730元。陳女士稱，簽合同時業務員并未給貸款合同，自己事后催了很久才收到這份合同照片。對比可以看到，業務員發送來的合同十分模糊，并在服務費借款一欄存在人為涂抹的痕跡。
對此，美利車金融方面向陳女士提出的解決措施是，一次性還款40000元，把貸款結清，雙方終止合同。為避免更大經濟損失，4月28日，陳女士接受了這一方案，在付款后收到了對方開具的貸款結清證明。值得一提的是，除了虛增的融資額度，陳女士同樣在保險費上“被宰”。保險單顯示，其實際購買的保險費用為2961.12元，而并非合同顯示的4300元。
另一位來自江蘇常州的張先生表示，自己也收到了3份不一樣的合同。除購車合同與貸款服務合同上的車價有出入外，放款銀行出示的合同利率與美利車金融出示的合同利率也存在差異。據張先生提供的材料顯示，其在新網銀行的貸款金額為45680元，年化利率為8.53%。美利車金融方面提供的合同則顯示，總借款金額45680元，年化利率10.5%，其中包含資金方貸款年化利率與服務人每月的貸后管理費率。
“服務人貸后管理費率就是每個月服務商收取的費用比例，”用好車相關負責人黃成偉曾表示。這說明貸款人每個月除了還給放貸機構本金利息之外，還要還給貸款服務商一筆服務費。他指出，汽車金融服務公司在其辦公地址通過辦事員工為消費者提供服務，也就對應的產生了多于銀行貸款的成本費用，所以消費者的綜合成本必然高于資金成本，因此收取一定服務費本午可厚非，“但故意隱瞞消費者，將服務費加在借款總額的行為已購成違規，這在金融行業稱為加融，可以向銀保監會投訴。”
98份起訴書
本刊了解到，有類似經歷的車主不在少數。經檢索，在微信、QQ等社交軟件中，存在多個由美利車金融消費者組成的維權群，總人數近千人。經溝通，本刊發現，這些消費者與上述劉先生、陳女士的遭遇相似，均為在美利車金融辦理汽車貸款時莫名多出一筆名為“服務費”“平臺費”“賬戶管理費”的額外貸款。而簽訂合同與收到合同之間的時間差，使其往往在還款一段時間后，才發現實際銀行貸款金額高于自己和業務員協商的金額。
對于這幾千到幾萬元不等的額外經濟損失，一部分人選擇了“自認倒霉”，一部分人則打算通過法律途徑維權。一個維權群的多位消費者表示，他們的起訴書法院已受理，其正準備聘請律師將案件合并發起聯合訴訟。在消費者提供的一份名為“美利車金融起訴遞交名單”中顯示，目前已有98人向上海地區法院遞交了民事起訴書，而這些消費者遍布全國。
資料顯示，2014年成立于上海的美利車金融，以直營模式開展業務，駐點二手車交易市場，為汽車消費者提供期限為1-3年的購車貸款，目前已覆蓋全國30個省份、330多個城市。隨著美利車金融業務的推進，類似上文的客戶投訴也越來越多。聚投訴顯示，與美利車金融相關的總投訴量133件，投訴內容涉及“虛假合同”“砍頭息”“套路貸”以及逾期引發的暴力催收，其中僅43件得到解決。企查查數據顯示，開業第二年開始，與美利車金融相關的訴訟案件逐年上升，截至目前共有法院開庭公告1696件，裁判文書910份，訴訟內容以服務合同糾紛為主。
來自上海某律師事務所的于律師向中國金融科技專刊表示，其也曾接到消費者的此類投訴，稱美利車金融在其不知情的情況下收取高額手續費，虛高貸款金額，該行為涉嫌套路貸，已向警方報警，要求打刑事官司。但該律師指出，消費者的這一維權訴求是錯誤的。于律師指出，本事件中，美利車金融收取服務費時沒有如實告訴消費者，隱瞞消費項目，明顯侵害了消費者的知情權和選擇權。
“值得注意的是，該類糾紛根本性質上與常規的套路貸并不等同，其放款渠道也是通過銀行，而非自身。”于律師指出，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于2019年4月9日聯合印發的《關于辦理“套路貸”刑事案件若干問題的意見》顯示，虛增借貸金額是指當被害人無力償還時，犯罪嫌疑人安排其所屬公司或者指定的關聯公司、關聯人員為被害人償還“借款”，繼而與被害人簽訂金額更大的虛高“借貸”協議或相關協議，通過這種“轉單平賬”“以貸還貸”的方式不斷壘高“債務”。而本次購車糾紛，問題主要出在收費不透明上。《價格法》《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等法律明確規定要事先明碼標價、消費者自主選擇、提供質價相符的真實商品或服務，不得違規收取費用。
因此，于律師建議，消費者可以通過民事訴訟解決糾紛，而非刑事訴訟。據其之前的案件處理經驗，涉及人數眾多的，可以申請聯合訴訟。
行業亂象待治理
據《2018汽車消費金融發展報告》預測，汽車金融有望在2025年突破3萬億元的體量。同時，據第三方機構不完全統計，僅2018年，就有接近40%的小型機構倒閉。不管是加融，還是返點，二手車金融市場的亂象，來源于線下市場競爭的爆發。
上海某車行一名銷售經理表示，近年來在購車過程中，選擇分期付款的用戶占比越來越高。大型車行往往會和銀行合作，為消費者提供相關金融服務，并在明確與客戶說明首付、利息、還款方式及相關的服務費收取標準，明碼標價，讓消費者自行選擇。
二手車市場則存在其特殊性，首先二手車在價格上較新車低出不少，分期市場的盈利空間較小;此外二手車領域的交易絕大部分掌握在中小商戶和“黃牛”手中，而二手車金融市場上，又有瓜子、優信、大搜車、美利、平安、易鑫等二十多家服務平臺。中小二手車經銷商一般月單量在20-30單左右，本身體量就小，按照30%的金融占比，每月僅有6-10客戶有辦理分期的需求，每個商戶最多只需要引入1-2家金融服務平臺就可以滿足日常的分期需求。為爭奪市場，給車商的“返點”成為行業潛規則，這對二手車經銷商來說幾乎是毫無成本的純利潤。一些中小商戶為提高利潤便默許業務員給消費者下套，甚至在整個分期貸款購車利益鏈里扮演起導流的角色。
“而二手車金融服務平臺將GPS費、保險費、服務費等加在借款總額中，虛增消費者實際貸款本金的做法，實質是能幫其獲得更多的助貸提成的。”秒優車金融事業部相關負責人指出，前幾年汽車金融公司的資金來源都是民間自有資金為主，前一兩年是互金資金為主，現在已經持牌金融機構為主了。據其介紹，二手車金融服務平臺與貸款機構之間多為CPS合作模式(按銷售付費)，即用戶申請貸款后，按實際下款金額抽取提成，這一比例一般在3%到6%左右。
可以看到，二手車經銷商提供的車貸金融方案里面，往往會用誘人的“低息”“放價”“一成首付”等條件招攬客戶。同時為了彌補降價的損失，業務員在操作過程中往往會存在不規范的現象，如借款合同中的“加融”，以及虛報車價、保險費等，整體收費透明度相對較差，用戶面臨著較大的消費風險。
美利車金融對此回應表示，目前其資金來源全部為銀行，操作時業務員是否有自稱銀行人員的現象，公司會進一步核實，如情況屬實，將進行溝通，規范業務用語。另外，對于服務費和合同的問題，美利車金融表示，消費者在簽訂分期服務合同之前，業務員會明確告訴消費者貸款首付款金額、月供金額、貸款期限、貸款金額等，消費者對上述金額明確知悉，并經過消費者簽字確認。其中美利車金融只是作為平臺提供金融貸款中介服務，收取服務費，本身并不發放和收取貸款。合同簽訂后，如果消費者需要，美利車金融會為消費者提供電子合同。
據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網站5月10日消息，市場監管總局表示，下一步，總局將會同相關部門對汽車銷售行業開展專項整治，切實破除消費者反映強烈的潛規則，堅決查處侵害消費者權益的違法行為;開展消費投訴公示，健全長效監管機制，更好規范汽車行業發展，推動汽車消費升級擴容，保障廣大消費者合法權益。
關鍵詞： 美利車金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