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界元宇宙研究中心近日掛牌成立，張家界成為全國首個設立元宇宙研究中心的景區；美國社交媒體巨頭臉書（Facebook）創始人扎克伯格日前宣布，臉書將更名為元宇宙平臺公司（Meta），加速元宇宙全面轉型；韓國首爾市政府日前發布了《元宇宙首爾五年計劃》，宣布從明年起分三個階段在經濟、文化、旅游、教育、信訪等市政府業務領域打造元宇宙行政服務生態，總投資計劃為39億韓元……

國內國外，元宇宙的概念似乎越來越火。

與此同時，也有聲音指出，應警惕元宇宙市場泡沫。《證券時報》報道，截至11月16日，元宇宙相關商標的申請達到4368件，涉及689家公司，99.9%的商標都是在今年注冊申請的，9月至11月中旬的申請數量就達到4191個。《經濟日報》日前發表評論稱熱炒元宇宙概念股不可取，“人民日報評論”微信公眾號近日發文提醒投資者切莫貿然為一個剛興起且不成熟的概念買單。

元宇宙到底是什么，為何在今年突然爆火？國內外有哪些領域正在關注和入局、它的發展前景如何？對于元宇宙這一新事物，我們應該持何種態度？

長安街知事聯合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微信公眾號：人大重陽）推出“重點知識”欄目，本期專訪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宏觀研究部主任、研究員劉玉書。

核心提要

1、元宇宙可以理解為一個虛擬的與現實相平行的網絡空間，它的底層邏輯并非游戲那么簡單。元宇宙的現實意義之一，是通過虛擬節省大量的現實成本。

2、元宇宙最核心的技術包括計算能力、網絡速度、內容生態支持者，目前它仍處于概念階段。

3、從應用層面來看，中國和美國發展重點有區別。我們更注重的是技術對于實際生產力發展是否有益，而臉書更關注的是技術能不能凝聚用戶、讓公司增值。

4、現在說元宇宙是發展趨勢，還為時過早。元宇宙的定義本身還沒有統一，其所使用的技術、所創造的內容，本質上并沒有與當前其他數字產品有明顯不同。

5、元宇宙背后，是底層科技力量的比拼，可稱之為“元技術”。無論是元宇宙還是其他的互聯網產品，中國的發展思路很清晰，就是把底層技術平臺搭建好，至于應用層面如何創造是市場的事情。

6、我們現在能看到元宇宙耀眼的光芒，但它未來也有可能重歸黑暗。對于元宇宙，我們應當保持一個客觀冷靜的態度。

“高級游戲”？元宇宙不簡單

知事：美國社交媒體巨頭臉書（Facebook）日前宣布公司更名，將加速元宇宙發展布局。元宇宙是什么？有人說它只是更真實、更高級的游戲世界，這種說法準確嗎？

劉玉書：元宇宙這個概念最早是來自于上世紀90年代一部名為《雪崩》的小說，里面提到，人通過網絡設備接入到一個三維的虛擬空間，進行交易、互動、游戲等行為。

元宇宙這一概念其實是在不斷發展演變的。簡單來說，元宇宙可以理解為一個虛擬的與現實相平行的網絡空間。“平行”的意思就是說它是現實的某種映射，但是它又不完全等同于現實。

采訪截圖

網絡游戲是在虛擬空間中發生的事情。比如你在游戲里賺了錢、創造了很多東西，但僅限于這個游戲，假如游戲服務器關掉了，里面的東西就沒有了。但是元宇宙是線上線下緊密相連的，你在元宇宙里賺了錢，可以通過某種方式置換出來，等同于現實中創造出來的財富。

此外，元宇宙理論上是一個去中心化的世界，你在這里買的道具裝備等，哪怕是游戲關掉了還會存在于區塊鏈里，不會消失。也就是說，在元宇宙中，不會因為某一個游戲的終結，創造出來的財富也跟著消失，這是它最吸引人的一個地方。

但是，元宇宙并非科技公司宣稱的完全“去中心化”。扎克伯格說，在臉書的元宇宙里用戶可以去主動創造，但是按現在的架構設計來看，用戶不可能脫離扎克伯格創造的“宇宙”，可以說有一個“上帝”存在的，那就是扎克伯格的公司。“去中心化”是相對而言的。

元宇宙對人類生產生活的影響，會隨著技術的提高而不斷提高。在初級階段，可能只有一些簡單的娛樂；再往上，就可以在家里通過虛擬場景，到一個虛擬辦公室辦公、開會，這就和現實中上班的你在某種程度上“重合”了；再往后，社會生活中的大部分行為，都可以通過虛擬化的存在而實現，比如跟人談判，其實在一定程度上就“代替”了你在現實中做這些事情。

扎克伯格展示的元宇宙場景

在工業生產領域，元宇宙的作用可以從已有的“數字孿生”中得到一些啟發。比如說航天器的設計，所有的設備在生產落地之前，一定會先進行完整的仿真，判斷能不能用、零件應該裝在哪里等，然后才是實際加工，從而減少在實際制造過程中發生的錯誤。而未來的元宇宙也會有類似的應用場景。

這就是元宇宙一個很大的現實意義——通過虛擬節省大量的現實成本。

元宇宙符合現在的數字技術長遠發展的趨勢，以虛擬仿真的形式，人可以在一個空間里做現實中不能做的事情，這是符合人性的，這一點從很多人愛玩游戲就能看出來。同時，元宇宙能創造一個不受現實法律等約束的空間，對于臉書這樣的互聯網公司來說，受法律約束越小，牟利的空間就越大。

“玩”還是“用”？有很大的區別

知事：元宇宙為何在今年突然爆火？國內外有哪些領域正在關注和入局？

劉玉書：互聯網發展永遠需要新的故事，而且故事越誘人，創造的需求就越大，為這些公司帶來的利潤空間也就越大。

元宇宙目前處于一個高速變化的階段，它需要的技術支持既有硬件層面的，也有內容層面的。

電影《頭號玩家》中進入虛擬世界的穿戴設備

從扎克伯格展示的應用場景來看，元宇宙可以說是奔跑在顯卡、 GPU上的世界，要靠大量計算來虛擬出現實，所以首先很重要的是設備要有強大的計算能力。第二就是網絡的傳輸速度要快。第三就是元宇宙作為一個內容生態，需要大量內容廠家入場支持。

當然還包括其他技術，如物聯網、穿戴設備、場景設計等，但最核心的就是計算能力、網絡速度、內容生態支持者。

元宇宙目前還處于概念階段，甚至還沒有統一的概念。有的國內企業提出了“全真互聯網”，其實就是和元宇宙很接近的概念，甚至某些方面比元宇宙更為具體，比如明確提出了怎么來實現虛擬世界，怎樣把它做得更貼近我們的現實生活。

對于元宇宙的發展，可以說想要在5-10年內做到一個很大的規模是有挑戰的。10年甚至20年以后，肯定是一個很繁榮的市場。扎克伯格也透露，準備前5-10年就是“砸錢”，他的目的是在技術都成熟之后一家獨大、“贏在未來”。

扎克伯格宣布臉書更名為元宇宙平臺公司（Meta）

有觀點說，“如果不抓緊跟上，中國在元宇宙領域就會落后”，我不這樣認為。我們應該改變一種思維方式，就是當國外提到一個新的概念時，并不意味著我們就落后了，元宇宙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在美國，扎克伯格管它叫元宇宙，在國內有公司叫它全真互聯網，還有公司叫虛擬空間，其實說的是一個東西。

從應用層面來看，我們和美國沒有先后之分，有的只是發展重點的區別。臉書是社交網絡公司，它很注重的一點是“好不好玩”，這關系到用戶的留存問題。而我們更重視的是它對國家發展的基礎性作用。比如數字孿生、工業互聯網在工業生產領域的應用，虛擬現實技術在遠程醫療、網絡購物方面的應用。

2020年中國國際工業博覽會上展示的木星數字孿生平臺圖源：視覺中國

總的來說，我們更注重的是技術對于實際生產力發展是否有益，而臉書更關注的是技術能不能凝聚用戶、讓公司增值，這是一個很大的區別。

說元宇宙是發展趨勢，還為時過早

知事：既然元宇宙世界未來有望創造很多社會價值，那么它的發展前景究竟如何？

劉玉書：元宇宙是數字化發展的大趨勢嗎？我認為，元宇宙是數字文明發展到目前，人類在數字化深度融合過程中所產生的多種現象的一種概括。現在說元宇宙是發展趨勢，可能還為時過早。

首先，元宇宙的定義本身還沒有統一，還是一個非常模糊的概念，一個概念本身還在不斷變化的時候，是否是未來的趨勢是不好判斷的。趨勢意味著有了相對比較明確的發展方向。但元宇宙現在明確的發展方向是什么？一定就是虛擬化嗎？一定就是與現實世界完全平行的映射嗎？目前還不知道。我們可以說虛擬化是一種趨勢，但元宇宙是不是趨勢，取決于元宇宙未來技術的發展路徑和未來市場的選擇。

第二，元宇宙所使用的技術、所創造的內容，本質上并沒有與當前其他數字產品有明顯不同。例如大家討論比較多的元宇宙中的虛擬現實技術、區塊鏈等。這些東西并沒有與現在其他的數字生態有明確的區別。在非元宇宙的數字化生態里面，虛擬現實技術也有廣泛的應用。

多種人工智能機器人亮相第四屆進博會圖源：視覺中國

相比較而言，人工智能則不同。從上世紀五十年代誕生開始，人工智能就有明確的發展范疇、清晰的發展路徑和具體的發展目標。而且，對于當前很多公司所說的元宇宙里的功能，人工智能也是實現其的重要技術支撐。

如果用一個成語來描述現在對元宇宙探討所處階段的話。目前處于“盲人摸像”階段。大家都明顯感覺到，人類數字化發展的下一個階段會產生“巨大的變化”。但每個人憑著自己的專業和經驗去觸摸這種變化所產生的感知又不盡相同。至于這個“巨大的變化”是否一定就是元宇宙，有可能，但目前還不能完全確定。

元宇宙以后會如何發展，現在還不明朗。目前對于元宇宙這個概念的共識是：它和我們現實世界是平行的。只要現實世界往前發展，元宇宙就會動態地發展變化。未來的元宇宙也可能會以一種完全不同于想象的形態展現出來，特別是量子計算技術成熟以后。

有觀點認為，元宇宙可能會使人類沉溺于虛擬世界，降低向外界探索的動力，過早的虛擬空間化對人類是個悲劇，這種觀點和擔憂是有道理的。不過，這類擔憂不是這個時代才有的，歷史上每個時代都有人擔心“玩物喪志”，但人類社會就是在這種擔憂中發展成長起來的。

11月9日第四屆進博會上的高通展臺元宇宙游戲體驗圖源：視覺中國

我認為，“游戲”只是元宇宙中最初級的表現形式，它還有很多具有現實意義的打開方式，比如在工業領域，人們可以在元宇宙里虛擬出產品的形態，再到現實中制造。這是實實在在的生產力和創造力，表明它可能創造更大的價值。

元宇宙背后，是科技力量的比拼

知事：在“元技術”發展方面，中國有何競爭優勢？未來應當如何發力？

劉玉書：元宇宙并非一定是發展趨勢，也不一定是未來虛擬世界唯一的表現形式，我們要清晰地認識到，支撐元宇宙和其他數字化產品所需要的底層技術才是“硬科技”，在這些技術層面上提升我們的競爭能力才是硬道理。一句話，元宇宙或許沒那么重要，但科技發展，很重要。

在相關科技領域，中國有三大競爭優勢。

一是高速移動互聯網優勢。中國有發達的移動互聯網系統，有先進的5G技術。要實現目前大部分互聯網公司所描繪的元宇宙愿景，高速移動互聯網是基本前提。

二是大數據優勢，中國目前已經有10億網民，有世界上最大的數字市場，每天產生海量大數據。數據以及巨大的數字市場交換，是驅動元宇宙發展最基礎的土壤。

三是能源和算力優勢。當然這也是整個數字社會和數字經濟的基礎。如果沒有穩定、先進的電網系統，沒有雄厚的云計算基礎設施，元宇宙只能是空中樓閣。目前我們國家有全世界領先的電網系統，在云計算的性價比方面也在全球有很強的競爭力，這就意味著，在中國建立起來的元宇宙，可能會花更少的錢、實現更多的內容和功能。

2021國際數字科技展暨天翼智能生態博覽會上展示的元宇宙游戲圖源：視覺中國

此外，中國有實力僅次于美國的互聯網公司，甚至在應用層面上，我們的公司和美國的公司相差并不大。而且，我們各方面的政策相對更加穩定，這就給元宇宙在技術層面的發展提供了比較長期的戰略支持。

這種長期的戰略支持，不光是對元宇宙的構建而言，更在于對底層技術的支持。我們可以稱之為支持元宇宙的“元技術”。包括下一代人工智能、量子信息技術，還有“老科學”，半導體、集成電路等，都已經寫入“十四五”規劃。

這意味著，今后中國公司所創造的元宇宙也好，虛擬世界也好，都是基于我們自主可控的底層技術，而并不是在美國的平臺上建立起來的，這就有了更多的自主性。對于整個世界而言，我們提供了另外一種元宇宙的選擇權，美國創造不再是唯一標準。這是我們的底氣。

實際上，從基礎技術來講，無論是元宇宙還是其他的互聯網產品，中國的發展思路很清晰，就是把底層技術平臺搭建好，至于應用層面如何創造是市場的事情。

央視新聞AI手語主播日前亮相。視頻截圖

中國如何發力支持元宇宙發展，我認為兩點已有的經驗值得我們認真借鑒，我總結為“有所為、有所不為”。

有所為，就是解決“卡脖子”難題。比如在半導體、芯片、人工智能、體感設備等與元宇宙相關的領域，在這些領域我們正在大力發展。有所不為，就是對于新的發展理念，我們是很謹慎、清晰的，就是尊重市場的選擇，再視情況予以支持。這也是我們國家過去20年來數字技術飛速進步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包括元宇宙在內，未來我們應該如何發力，在這場科技力量的比拼中持續奮進，概括來講，我認為以下兩個層面可以幫助我們理清思路。

一是心理層面的。應對“元宇宙”等新的國際科技競爭，要保持謙虛、開放的心態。盡管我們國家近年來數字化發展很快，但在關鍵技術領域，仍然與發達國家存在差距。我們不能因為已有的數字化技術發展成果而過于自滿，仍需要腳踏實地、砥礪前行。

二是現實層面的。對于上述的“卡脖子”技術難題，例如半導體芯片、關鍵基礎軟件系統平臺等，都需要盡快迎頭趕上。否則，我們的數字科技樹，不論是元宇宙也好，還是其他數字科技也好，在關鍵方面仍會依賴于其他國家。

11月18日，張家界元宇宙研究中心宣布成立。圖源：視覺中國

任何新技術的發展都不是一帆風順的，過去人工智能是如此，如今的元宇宙也是如此。我們現在能看到元宇宙耀眼的光芒，但它未來也有可能重歸黑暗。對于元宇宙，我們應當保持一個客觀冷靜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