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節終于從北京回老家與父母團圓了一把。算起來,此前已6年沒在家過年了。帶領年近古稀的爸媽,讓他們第一次去吃了頓肯德基,成了我這趟回家最難忘的事兒……
(一)
我的家在東北,黑龍江畔,一個名為鶴崗的邊陲小城,北面不遠就是俄羅斯。父母退休前都是煤礦職工,雖是知識分子,但觀念如同東北工業基地一樣“老”。當2004年我在省城哈爾濱讀完大學時,他們一心想讓我這個獨生子回到老家,甚至早早托人幫我鋪就了安逸的工作之路,不說望子成龍,但求養兒防老,最主要的還是怕我在外闖蕩受苦。
然而我卻狠心地拒絕了他們的安排,理由只是冷冷的一句:鶴崗沒有肯德基!
講真,有無肯德基以及其店面的數量,在一定程度上反映著一個地域的經濟發展狀況,大學四年讓我開闊了視野,老家容不下我的心;我和家在哈爾濱的女友(后來我老婆)是同班同學,與很多大學生情侶一樣,是在肯德基爺爺的見證下,通過一次次共進美食與暢聊,從靦腆相對到牽手而行。硬拽她去那連肯德基也沒有的小地方,情何以堪。
父母被我的話“扎心了”,以至于幾年后老家開出及新增肯德基店的時候,他們都在電話里向我“報喜”,誘導我回身邊。甚至在拿出多年積蓄供我在北京買房結婚后,他們還會時常絮叨“回來啊”“家里好”。
暗暗嘲笑爸媽傳統保守,不耐煩的我與他們隔閡漸深,回家次數越來越少,只記得上次回去過年還是2011。這些年間我就甘苦自知地打拼,混得不好不賴,但從未后悔過當初的決定,誰讓我大北京肯德基這么多呢。
(二)
“人到中年,全都圍著孩子轉。”這是我們同齡人間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我本想趕在今年春節期間再請些年假,領著即將上小學的女兒到國外見見世面,也讓自己好好放松一下。
元旦和爸媽通了次視頻,聽完他們一貫的嘮叨后,我提出春節又不回家的“告假”。爸媽半天沒話,增多的白發、加深的皺紋下,失落的表情讓他們更顯頹唐。
我給二老開了張“空頭支票”,許諾明年一定趕趕東北人的時髦——陪他們到南方過一次年。
又是半天無聲后,老爸打破了尷尬,但有點語無倫次:“啥南方、北方的,在哪都一樣過(年)……南方我倆自己也溜達過幾回,有些地兒還沒咱這大呢,但樓多、人多,肯德基也多,走一陣兒就看見一個……肯德基,哎呀肯德基,其實我和你媽只認得這牌子,但還真沒進去過……你到外面去闖是對的。”
這次,輪到我被“扎心了”。原來這么多年,關于肯德基的“梗”,他們一直不曾放下;他們是屬于不會主動擁抱時尚事物的那類人,但對于肯德基已這么普遍的快餐,他們竟然還不曾吃過。
不行,有些事真的不能再復明年了,今年我要回家過年。票源緊張,最終我只搶到了一張。
獨自踏上歸途,我突然意識到其實自己早就很想他們了……
(三)
臘月二十九一早,我在鶴崗相鄰城市的機場降落。一眾發小開車來接,讓我頗有衣錦還鄉之感。
“新修的路還堵,買車的人真是越來越多。”“鶴崗也要建機場了,沒準下次就去那接你了,也不用跑這么遠了。”進入鶴崗市中心,車速慢了下來,路邊肯德基店的紅色牌子格外顯眼,我盯著上面老爺爺的微笑,聽著發小“吐槽”,心里卻為家鄉生了幾分自豪。近幾年“東北經濟困境”的消息不絕于耳,可誰說“俺們”不爭氣,這下能放心了。
真正讓我放心不下的,還是老爸老媽,也許是我的歸來才讓他們顯得精神矍鑠,但兩個人都瘦弱了許多。在家過年,陪他們看電視、串親戚、逛商城著實愉悅。只恨時間匆匆,轉眼就到了大年初五,當天下午我就該回北京了。
無論是按照“上車餃子下車面”的傳統,還是“破五”的習俗,這天是要包頓餃子的。我怕他們忙叨(忙活),于是提出中午去吃肯德基,也讓他們嘗嘗“鮮”。大過年的,本以為老爸會反對到外面吃,而且還是吃“洋快餐”,但沒想到他們竟欣然答應。
打車來到市中心那家肯德基餐廳,三人圍著全家桶,邊吃邊聊,家的溫馨在這里延續。我見“老先生”吃得起勁兒,借機問到,為啥這么輕易就打破了春節傳統?
老爸晃悠著手中的雞翅說:“其實,甭管是三亞還是鶴崗,也甭管是餃子還是肯德基,都無所謂。你過年能陪在我們身邊,這才是正宗的傳統。”
……
親情回歸,不分南北;
致敬傳統,無問西東。
傍晚回到北京,老婆詢問此行情況,除了父母,還因為見了老家的誰而高興?
我神秘兮兮地答到:“白胡子老頭兒。”